综合呈现在文本叙述结构上,即四个部分由三个人格迥异的人物叙述构成。第一个叙述者是白痴班吉,从开篇捕捉到的一个姐姐的名字“凯蒂”的发音开始哼叫起来,以及后文中经常出现的班吉对凯蒂从味觉上判断其变化,揭示与遵循了白痴的叙述模式,呈现了文学感性的具体性和原初性,即整个世界在班吉眼里是对具体事物的连构而成,时空是交融的,是由对这些具体事物的感知或记忆的触动而开始进行意识流动的,是打破了物理客观存在时空的混乱与混沌的时空。同时,选择班吉作为第一个叙述者,正是应和了莎士比亚的悲剧《麦克白》中的台词:“人生就是一篇荒唐的故事,由白痴讲述,充满着喧哗与骚动。”在班吉的叙述中揭示出世界混沌的本质。第二个叙述者是家中的长子昆丁,昆丁的叙述物理时间是一个相对短暂的时空,是前往自杀途中的一段意识流动。作为哈佛大学的学生在这段意识流动中回忆中掺杂形而上的哲学之思,文中手表的出现涉及了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的感受时间,旁白与内心独白、过去和现在、道德与堕落、荣耀与耻辱都展现在读者面前。在哲学层面上通过昆丁的叙述展示了现代人精神的困惑。第三个叙述者是二儿子杰生,是由间歇性头痛不断被打断,不断重复的咒骂,是通过这种自我表白与自我辩解,才真正地揭示出杰生的邪恶和可鄙。而杰生的内心世界一旦被呈现出来,即揭示了现代人的精神上无灵魂的状态。
三个叙述声音下的哀悼情怀
(一)来自原始的执著的记忆保留者———班吉
班吉因其智障所生活的世界的展现,无疑带给读者完全陌生化的阅读乃至感知体验。然而,在班吉类似于哼哼唧唧、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们不难体会,充斥着对凯蒂的一种怀想。从开篇起现在时态下通过“球童”(caddie)一词与凯蒂(Caddy)名字相近的发音而刺激到班吉的感知神经,打开了一段叙述,打开了过去某一类似场景的追忆,以及相关的这种心理状态,类似艺术起源“巫术说”中提到的“相似律”、“接触律”的原始感官体验,近似于将记忆作为符号进行编码,一旦记忆符号存在,只要有类似的气味、声音、场景或其他感观的触动则自动打开。小说中呈现出的叙述在班吉那里都是为了打开那些关于凯蒂的记忆,我们在阅读中体会到的班吉一直沉浸在这些记忆中,对凯蒂充满赤子般单纯而真挚的热爱、眷恋、思念。傻瓜班吉只有三岁的智商,同样对自己的情感的表达也受到了限制,却通过在个人世界中无限次地触动关于凯蒂任何微小的记忆。在阅读中我们通过那些流光飞舞细小的回忆碎片,我们在声音里追寻那个叫凯蒂的少女,我们在气息的变化中体会凯蒂人生境遇的变幻,我们在班吉热爱与怀想中构建对凯蒂的感知系统。然而,我们在班吉的记忆符号对应中感知凯蒂,同样也在体会班吉的内心情感世界,福克纳对于班吉内心世界的揭示,这个痴人在说着疯狂的呓语,但是却有着最深刻而强烈的眷恋之情,那种来自原始的真诚与执拗,可以阐释为福克纳内心深处的非理性层面有生以来对于南方文明的思眷之感的象征性表述,同班吉沉浸在对其追忆之中,无限次地抚摸内心深处的片段记忆,福克纳心中的南方文明也一直以这种方式追忆并存在。而因失身的凯蒂在小说中被敏感的班吉通过气味的改变判断出来,并对最初惊恐地感到陌生加以排斥,但是之后众叛亲离之时,对凯蒂有着最深热爱的班吉,对于凯蒂则呈现了无限的悲悯与宽恕情怀。这种情感显然是福克纳自身对于处于沦丧的南方文明的感知与怅惋。
(二)昆丁———犹豫延宕中的现代哈姆雷特
昆丁的时间哲学来自父亲的影响,近似现象主义学家海德格尔的哲学,不断地在现实世界、感知经验世界中游走,内心中又同样保有一个层面书写着个人存在感知的时间观哲学。我们所体会到的昆丁仿佛是痛苦的,带有宗教性的受难者形象。然而,没有任何外力强加于他,而是一种面对沦丧因无力挽回后的拒绝,昆丁拒绝面对的不仅仅是凯蒂和凯蒂堕落的现实,其更深层原因是不敢面对个人在深处的隐秘罪恶的苦苦挣扎、无法自拔。福克纳在昆丁身上赋予他更多的是其个人形象,一个时刻在思考、痛苦而迷茫、痛恨而又毫无执行力的人,从深埋而无法实现的罪恶之爱到对堕落的憎恨与无能为力,从个人境遇到对宇宙生命的不停思考,所有的一切都无从找到答案,因无从解答,唯一的可选择性事实是走向现实命运的深潭,成为偶然之中又必然的选择。外表冷静自持、内心矛盾的昆丁如果说是作为现代文明人理性形象的写照,那么凯蒂就是作为南方文明的写照,昆丁胸中的层层激荡,无论是对个人际遇还是超拔冲腾于宇宙时空的深刻的哲学思考,都不难解释成就这部著作的必然。
(三)杰生———异化
与其说杰生完全抛开血缘之情压榨妹妹,残酷冷漠到可憎,不如说现代社会中,南方文明失落后,金钱利益至上的新南方经济下的人性沦丧,人甘愿成为金钱利益的驱使和奴役。杰生作为现代社会的异化之人的可怕在于,虽有身体上机械般的反应———间歇性的头痛,作为生命体征的存在的自我感知,然而其思想完全受到金钱的支配,甚至要将班吉**的病态心理下,完全成了金钱的奴隶,成了没有灵魂、没有伦理、没有情感的行尸走肉。这是福克纳所厌恶的现状,也是南方文明没落后人类精神走向荒原、无灵事实的揭示,展示了福克纳对于现代人精神的深刻体悟。
现实与神话的结合
所谓“神话模式”,即在创作一部文学作品时,作家有意识地使其情节、人物、故事发展尽量贴近读者熟知的一个或多个神话。康普生家族作为南方文明没落后的精神缩影,其不断走向精神荒原的境遇,成为小说的一大主题。为了揭示这一主题,使故事超越本身意义,表现出更深层次的思考,福克纳引入了“神话模式”。在《喧哗与骚动》中,第二章的标题为“1910 年 6月 2 日”,这个日期正好是基督教圣体节的第 8 天,在这一天,圣父耶和华坚定了基督愿为人类赎罪甘愿肩负十字架的信念,并告诫门徒们:“你们彼此相爱。”然而与此形成对照的是,身为父亲的康普生先生用自己信奉的虚无主义动摇了昆丁自身的信念支柱。 第一、三、四章的标题为“1928 年 4 月 6 日至 8日”,这三天恰好是基督受难日到复活节。根据《圣经》记载,基督受难日这天,基督的灵魂离开十字架前去地狱拯救死者的灵魂;而就在本文的这一天,杰生却急匆匆去追赶自己的外甥女(凯蒂的女儿),并赌誓要把她的情夫吊死。复活节前的星期六依照基督教记载基督在阴间拯救亡灵,依照传统要在爱的感召下为儿童举行命名仪式;在文本中白痴班吉的记忆却回到当年母亲为他改名字的事件上来:因他原来和舅舅同名,康普生太太觉得白痴儿子有辱了她的娘家人。#p#分页标题#e#
在本文中的这一天,卧室里除了地上的几件衣物外,也是人去屋空,小昆丁早已趁着黑夜逃之夭夭。这样一连几天,康普生家的成员以类似反讽的象征方式扮演着基督,演绎着《圣经》中的故事。在与《圣经》的互文中,处处充满了崇高与卑劣、仁爱与残忍的对比,这种模式更深地拓展了小说的思想内容的深刻性。在《喧哗与骚动》中,我们在一片喧哗与骚动的幽暗之境中看到了善和希望,尽管它是如此的弱小并且仍然受到压制,但仍旧让人愿意相信是守候于深夜山头一轮喷薄欲出的红日。
本文作者:包海青 单位:包头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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